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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1章 心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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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封鎖得再嚴密, 還是多多少少傳到了嘉興百姓耳中,只是官員們畢竟顧忌太子命令,也知曉東宮出京的消息定不能洩露, 再加上陸郁來杭時曾路過嘉興被人看到過, 因此嘉興百姓都知曉, 是姑蘇的陸探花奉旨來江南查案了!

清雋俊雅的少年郎, 又久負才名高中探花,扶搖之上儼然朝廷新貴,誰不想看一眼陸郁的風華呢?

因此知曉陸郁返京時路過嘉興, 眾人皆是興致勃勃的前來圍觀。

嘉興南湖,李禦等人同乘一畫舫,船行碧波之上,風景甚佳。

綾枝戴著帷帽側坐在畫舫中,李禦微微恍惚, 不由的回想起初見那日的場景。

當時以為她對自己是一見鐘情,如今想起, 倒愈發覺得可笑。

聽著周遭岸上民眾一陣陣的喊陸探花, 李禦看向陸郁,眼神晦暗不明:“阿郁怎麽不去船上說幾句, 也讓那些人飽飽眼福。”

畫舫甲板上有不少人,反觀千呼萬喚的陸郁, 卻始終在船艙中, 並不拋頭露面。

沈千章也笑著附和道:“是啊定舟兄, 這些百姓都盼著能看你一眼,我看倒有不少女子, 想來你的風姿, 還不知要成為多少女子的夢中人呢, 你不出場,豈不是讓佳人寒心。”

陸郁卻搖搖頭道:“我和她們此生只一面罷了,又何必去當她們的夢中人?有些女子生性單純,又不曉得我為人脾性,因乍見之歡誤了年歲又是何辜?”

這倒不是他自大,剛中探花時,有不少京城女子爭相偷看吧,有次他見地上遺了條手帕,出於風度便撿起交還給了那女子,誰知那女子竟為了他始終待字閨中,無論如何勸說絕不出嫁,倒讓陸郁很是惆悵難做。

因此陸郁盡量減少和女子們的交集,畢竟他無法許下終身之諾,又何必去招惹芳心。

因一時得意風流,便輕狂肆意的改易他人人生,這不是陸郁的為人。

“定舟兄啊定舟兄……”沈千章一臉一言難盡,半晌才搖頭道:你是不是……也太古板了點兒,人一輩子能銘心刻骨的,不過也只是那幾個瞬間罷了,你能成為別人好年歲裏的一瞬,有何不可呢?”

“陸郁是君子,處處為旁人考慮長遠,這才是真正的惜花之道。”李禦始終嘴角噙笑不語,此時方掀眸出言道:“又豈是你這浪蕩子能懂的?”

陸郁望著似笑非笑的李禦,淡淡笑道:“其實還有一緣故——臣此生有枝枝便足夠,也萬萬不敢,亦不願去當其餘女子的夢中人。”

他語氣持重卻深情,李禦察覺他目光溫柔深邃,便知陸郁定然和自己身後的綾枝相望傳情!

兩個人情意綿綿,視其中的自己為無物,將堂堂太子置於何地!

尤其是陸郁,不老實回話,借機傳情,甚是可恨!!!

李禦斂眸,淡淡道:“阿郁總是如此良善,事事為旁人著想。”

他眸光一沈,仍是笑著:“孤真不知何等境遇,才能配得上如你這般的君子?”

陸郁謙遜道:“臣遇見殿下這樣的明君,又托殿下的福,和枝枝重逢,可見因果相報,上天待臣,著實不薄。”

李禦不置可否的笑笑,漆黑眼眸無波無瀾,未曾再說什麽。

船上也不知為何,氣氛略略有些凝滯,沈千章輕咳一聲走向湖邊,指著遠處沒話找話道:“你們快看,那邊有一群白鷺,呵呵,還真是……還真是一行白鷺上青天啊。”

他硬著頭皮,不過是想讓大家轉移話題,誰知李禦沈沈的聲音緩緩響起:“你看那橋下,竟有不少人在餵白鷺——”

他語氣一滯,沒有再接著講下去。

那些正當年歲的年輕男女,簇擁在一處,說笑取樂,和他們的昨日,何其相像。

沈千章卻不曉得,笑道:“是啊,這些人竟專門買了水魚來餵白鷺,那些商家倒賺了筆飼料費——”

李禦並未聽他說什麽,淡“嗯”了一聲,腦海裏卻想著那一日,小姑娘笨拙餵鶴的模樣,還有唇角兩顆並不明顯的小小梨渦——也只有離得極近了,才能看清那如石榴籽般大小的笑渦。

他當日便看到了。

不止看到了那梨渦,還瞧到了她的小圓鏡,巴掌般大小,煞有其事的藏在手心,悄悄照照自己的發髻,生怕亂了花了。

她當時那般嬌憨的在意自己。

想起往事,李禦胸腔一震,不由得看向綾枝。

綾枝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對視,登時窘迫的站起身去了另一扇窗,連走路都急得有些磕磕絆絆。

李禦唇角輕輕揚起。

看來她終究也無法將他當成陌生人,心裏多多少少,總還是藏著點什麽——

畢竟當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,不能作偽。

即便是因了陸郁之故,也定然和那時的他有幾分關聯。

下了船,沈千章忍無可忍,攔住陸郁:“定舟,你以後能不能少在殿下身畔提江姑娘?”

他不願讓陸郁得寵,對於沈千章來說,陸郁後來居上,倒讓太子冷落了自己。

可就算要鬥,那也是太子繼位後兩人在朝廷上的廝殺。

絕非現在,也絕非這等烏糟事,沈千章總恨自己知曉得太多,近來種種,令他甚是不安。

陸郁疑惑道:“……為何?”

“這……”沈千章摸摸鼻頭:“這當然是因為咱殿下孤家寡人一個嘍,你想想,我左擁右抱,你也有了心上人,咱們三個常在一處,東宮冷僻,連個知冷知熱的女子都沒有,你說殿下能不吃味嗎?”

“殿下若有心,自能尋到良緣。”陸郁道:“再說,殿下不是有朝朝嗎?”

沈千章哽住:“蘇朝朝……終歸還是不一樣吧……”

“多謝千章告知,我定會多加註意。”

“殿下是個好主君,果斷睿智,卻未免略顯薄情。”陸郁低聲道:“他前居深宮,後去了軍中,若能逐漸懂世俗情愛,也不是一件壞事。”

李禦生性冷淡,又因了皇帝寵幸貴妃之故,對任何女子都從不正眼相看。

唯有李禦從江南寄來的那封信,才讓陸郁看到了幾分情味。

陸郁甚欣慰殿下來江南一趟,能有如此變化。

他提起□□,一是少年心性,情難自禁,二也是為了李禦。

這世間不止有潛伏的陰謀,冰冷的人心,實力的博弈。

也有楊柳拂岸,湖光春曉,情之所至,攜手相伴。

喧鬧,溫情,真摯。

這是很好的人間。

他想讓他的主君也擁有。

去姑蘇可走水路,也可陸路,因馬車多少有些不便,幾人便商量著包下了一條畫舫,和千千萬萬江南百姓般,一船淩波,邊看岸邊景致邊去姑蘇。

李禦特意吩咐下去,要下頭為他裁剪春衫。

太子這命令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,但下頭的人自然忙不疊去了,琢磨著殿下的意思,做出了十幾件江南少年時興的款——畢竟殿下也正當年少,在宮裏又拘著性子,好不容易出京游玩,想穿著風流些,也是人之常情。

李禦漠然望著衣料,頓了頓,眸光看向那襲白衫。

就算當時,她將自己當成陸郁,可那白衫卻是穿在自己身上的。

她分明不記得陸郁模樣,若自己長得醜陋,她定然也不會那般情態。

他記得,她誇他穿白衫俊朗。

李禦沈沈閉眸——他明明已經釋懷了,他能放手。

說到底,不過一個侍妾罷了。

可又不知為何,如今一見她,竟又開始琢磨,琢磨她和他的過往。

拋開一切身份地位不談,他也恰是二十歲左右的少年郎。

同齡的嬌俏少女和他相處日久,那些情意總不可能完全摒棄他而獨立存在。

李禦當然可以釋懷,但在放下之前,他的心魔卻不住的盤旋叫囂。

過往的那些情誼,哪些是屬於陸郁的,哪些又是他的?

她當時動心,因“陸郁”名頭的占幾分,因他的模樣心性,日久生情的又占幾分?

總有些瞬間,他這麽個大活人的存在蓋過了遙遠的陸郁,她那時的眼眸,只為他一人亮起。

譬如白衫,譬如平安符。

這是李禦這幾日思索往事,找出的兩個瞬間。

李禦嗤笑一聲。

他都覺得自己這般想法,甚是無聊無趣,畢竟人心難測,也許有些事,連當事人都說不好——可一口氣不上不下的憋在胸腔,如毒蛇啃噬般疼痛,又如蝴蝶振翅般撓癢癢似的酥麻,折磨著他想再去試探一番。

他不信。

他不信以他的品貌尊貴還打動不了一個沒見過世面,有眼無珠的江南民女。

他不信綾枝前幾日的動心只是因了那遙遠的兒時記憶,而不是眼前的自己!

他當然不會做什麽,只想確定一番她的心意——也算告慰一番自己初次情思。

第二日,李禦鬼使神差般特意穿了一襲白衫,闊步走向畫舫兩岸青山,吹動袍擺。

陸郁今兒穿了件青衫,比官袍少了分威嚴,卻愈發如同被竹影泡過,松魂雪魄的。

李禦從前並未註意過男子的容貌,俊醜老少,在他眼裏都是一個皮囊罷了。

如今看了陸郁這美姿容,心下卻暗暗比較起來。

陸郁也看出了太子如今和往常不同,笑道:“殿下今日甚是不同。”

李禦負手,淡淡道:“阿郁說來看看?”

陸郁仍是磊磊君子模樣,持扇輕笑:“只是看慣了殿下穿玄衫,一襲白衫,倒是風流倜儻了不少。

李禦餘光不受控制的搜尋那碧色身影,面上淡淡道:“畢竟到了江南,這不是怕拖了阿郁後腿?”

作者有話說:

鯉魚試探絕不只是因了單純喜歡00,而是多種情緒翻湧在一起,在鯉魚視角裏,自己一直是比00高貴的天之驕子(類似於雲端上的人下凡,沒錯男主從始至終都這麽想的)自己第一次動情,還是對一個信手拈來的低微民女動情,你不感恩侍奉,竟然還心有所屬??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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